《东方气息的传递》

——威尼斯电影节之八

孙孟晋

    偶尔,拿出兰姆的《伊利亚随笔》翻阅。看到他写“第一次看戏”,看了老半天,都不知道他看了什么戏。就看到他回忆一个个让他接近那出戏的人。

    后来就睡着了。醒来想:为什么不看李渔呢?有一个事实——兰姆那时看的戏还在演,李渔那时代的戏看不到了吧。记得走在伦敦的西区,走50步就是一个剧院,而且每晚都爆满。

    文化是延续的,只有出了事故,它才会停滞不前。但当我们的文化被大红灯笼挂满,我们接受的是被粗暴嫁接的东西。我一点也没有讨厌兰姆的过于冗长的娓娓到来,只是觉得那种优雅本来是东方人的。

    也许,我们用是否有禅境来要求我们的影像——是苛刻了一点。有时候,回忆起文化的革新,真的害怕。就像书塾里来了野蛮小子,我们都难免沾染了这股恶习。理论家用尽了术语的“绕口令”,压根是在唬人,没几句话充满了灵性;创新导演(想不出更好的称呼)把镜头当作一辆没有方向的车子,他的思想也压根没有刹车。这都是一种文化的粗暴,或是文化断裂后的怪胎现象。

    好的电影是有气息的,而每个不同的好导演的气息又是不同的。

    气息,是骨子里的东西。就如同一个优秀的东方导演,他用不着拿些给大小老婆点灯的灯笼放在电影里,但他照样体现出东方精神来。看林权泽的电影就有这种感觉,他是本届威尼斯四个东亚人(还有一个西亚人)里最有东方气息的。韩国光州事件塑造了李沧东这一代,也塑造了林权泽这一代。

    说林权泽的东方气质,举个古装片的细节。在《醉画仙》里有很多空镜头,林没有像张艺谋那样地艳俗铺张,简简单单的几个,你能感觉人隐在了里面。《醉画仙》里,那个19世纪的名画家有着艺术家的疯癫,如果换上了西装,移进洋房,他就是个西方人。我这样说——是说明林权泽没有打碎一个瓷器来说历史,他很完整地讲述了一个天才画家的一生。

    但《醉画仙》就是东方的,是那气息,是叙述的节奏,是导演藏在背后的眼睛。再打个比方,一个东方人是用不着在脖子上挂个牌子——我是东方人。但是我们的一些电影,很多艺术作品都挂着,非但挂在脖子上,恶心的还挂在屁股上。

    我喜欢林权泽的一个理由是:他脖子上没有挂牌子。甚至他的现代戏比古装戏更出色。

    如今,我们拍武侠片是一股潮流,有人还不避俗地要拍《十武士》。有没有去思考过中国武侠片经典乃至日本武侠片经典的真髓吗?其实,黑泽明武士片里的阳刚气并不是纯东方的,东方的东西有柔的成分,胡金铨美学境界的本质是——柔。一柔一刚,胡金铨和张彻的分别。武打的飞檐走壁(见《卧虎藏龙》)已经让武侠的气质弱了下去,别说还有更空洞的MV套路。

    东方气息在张艺谋那里断掉了,其实并不是在他一个人那里断掉了。

    现在,有很多人拼着命批评那有点拙劣的“8分种”,但能换谁呢?可以肯定很多人上去了,连张艺谋都不如。有个诗人我只记住了他一句诗——“堕落是有高度的”。说得刻薄一点,那些自鸣不凡的人没被证明为堕落,是因为他们什么高度都没有。

    为什么不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其实,张艺谋如今如鱼得水,是因为他是文化名人。文化名人,也就意味着创作力衰退的那些人,更意味着他早年尝尽的苦,后面的人继续尝下去。耐力不行的就这样被埋没了。

    一个国家一两个大导演,一个城市一两个名作家都是正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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