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坠下的欲望中看明月升起
——电影《露西亚的情人》
刘苇
透过挣扎中的肉体与欲望看出去的却是一片幽蓝色的大海。歌吟般的抒情影调，优美的视觉画面，叙述的却是几近疯狂的情爱故事。强烈情感中渗入了忧伤。戏剧的对峙和唯美元素有效地交融。一部令人震撼的诗意影片：《Sex and Lucia》，中文译名《露西亚的情人》。
露西亚不仅漂亮、性感，她身上必定还流淌着卡门的血液。那种西班牙人特有的浓郁情愫。在一家小酒馆里，面对正在为下一部作品发愁的小说家罗伦索，露西亚直接告诉他，自己早就爱上了他，尽管彼此不认识。她从作品中了解他，在现实世界里跟踪他。虚构的作品，真实的作家，在露西亚眼中构成了一个整体。现实中加入了想像，这是影片迷离诡异之处，也是露西亚命运变异的根源。
对于露西亚来说，拥有罗伦索，就拥有了世界。但对于罗伦索来说，他的作家职业还要求他适度偏移现实，留出一点心理空间来杜撰另一个美丽新世界。
影片中加入了一段梦幻般的抒情插曲。六年前的夜晚，罗伦索在地中海小岛上邂逅了一位女性，他们在清辉月色和碧蓝海水的诱惑下发生了一夜情。海面上洒满月色银光，水中两个躯体抒情扭动，神秘中蕴涵着激情。六年后的罗伦索要将这一段插曲演化为一部小说——又是真实与虚幻的融合。
影片的转折令人惊奇。罗伦索的经纪人告诉他，六年前的一夜情使他有了一个女儿，因为有个叫艾连娜的女人在生育时述说了那段海岛奇遇，她来到马德里要寻找孩子的父亲。罗伦索克制不住好奇，去广场上偷偷看望自己的女儿，并与代看孩子的贝兰认识。为了接近女儿，他与贝兰相恋。某天晚上，当艾连娜出门后，罗伦索来到她家，在与贝兰做爱时，一条大狗将熟睡中的女儿咬死。这使罗伦索悲痛欲绝。然而，所发生的这一切，露西亚并不知情。当她看见罗伦索低沉的情绪还以为他为写作发愁。她要激励他。于是，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直到有一天，罗伦索不辞而别。当天夜晚，警方打来电话说有一起车祸，露西亚没有听完就痛苦地摔下电话。露西亚独自来到小岛，想要在意念中追寻罗伦索的影子，因为他在小说中写过这座岛屿。在岛上，她与艾连娜不期而遇。两人互不相识却各怀心事：一个失去了情人，一个失去了女儿；却不知命运早就将两人暗暗相连。
影片结尾像是添加出来的一个句号。罗伦索从车祸中起死回生，他来到小岛寻找露西亚。憧憬中带着些许的茫然，宛如一声轻轻的叹息。他似乎担心命运会再次带给他不幸，从而在迷蒙中包裹着凄楚。露西亚、罗伦索、还有艾莲娜，最终在小岛上相会，既像是原本故事情节的延续，又像是罗伦索笔下小说情景的再现。一种幻觉的显示。导演将两种情景模糊，让罗伦索面对两位与自己命运纠缠的女性时意味深长地将镜头转向空阔苍茫的大海。
为了完美表达露西亚的情感，导演诗化了叙述。将交融的现实与想像，既作为影片叙事手法，又作为情节的逻辑基础，从而呈现出的是一部极具视觉美感的电影。
导演运用了许多象征符号来扩展影片的内涵。大海，自始至终出现在镜头中，几乎构成影片的一个隐性主题，征兆着人内心中的汹涌激情、澎湃力量与难以控制的神秘元素。
而海岛，作为茫茫大海上漂浮的基石，理应成为一种可予以寄托的象征，承受着大海般狂放不羁的激情和它所带来的富有摧毁性力量的冲击。如，露西亚失去罗伦索后立刻来到岛上，以便能够独自安静地怀想罗伦索和躲避世俗的喧嚣；影片中另一位重要的女性艾莲娜在失去女儿后也是来到小岛上。然而，这样一座被误认为安全的小岛，导演通过人物之口告诉观众：“这座小岛其实是漂浮在海上的，只是人们并不知情。它的底部是由很多空洞的熔岩组成，当海潮涌来时，会发出微微的震颤”。这样，可依托的象征和建立在此上的疗救的行为就成为一种可疑的隐含着危险的举动，它暗示着这种寄托方式是建立在不稳固的基础上的，它的承载和包容依然是飘忽不定的，一如海浪本身。在此，导演隐隐流露出对生活本身的质疑，也通过这样的质疑使影片具有了某种形而上的意味。此外，海岛底部的空洞和震颤，还是一种潜意识的象征，暗示着人的所有一切疯狂的举动都根源于意识地层的骚动，理性其实是难以遏制这股原始力量的。
满月，也作为意象被强调和放大，暗喻着欲望的饱满、透明和悲伤。影片中所有激情、悲愤与情爱的场面，都是在满月下发生的。六年前的海岛上的那段浪漫插曲是满月，六年后露西亚以为罗伦索在车祸中丧身，痛苦地离家出走也是满月。满月，在影片中像一句优雅的诗行，镶嵌在蓝色大海的背景上。整部影片就在这样的影调下，演义了一段震撼人心的故事。
电影讲述的是爱与欲的故事。似乎在喻示着推动命运发展的力量是人的欲念和爱的盲动。导演在影片中将不可知的、牵动人命运的暗线昭示为性的动力；让人们清晰看到，性所带给来的美好与冲击，以及它不可扼制的摧毁一切的能量。你若沉迷其中，也就被其控制；你若远离它，也就失去了人生的美妙。这是无法逃避的悖谬。而真正的悖谬是你无法躲避这一悖谬，因为深植于人的潜在意识中的就是这股既冲动又抗拒的力量。影片将这一切演化为可歌可泣的诗篇；人性，也由此得到了深刻的揭示和阐发。
胡里奥·密潭（Julio Medem）是与阿莫多瓦齐名的西班牙新生代导演，作品除了这部《露西亚的情人》外，还有《红松鼠》、《牛》和《北极圈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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