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女性隐秘内心的揭示 —— 何肇娅的摄影作品

刘苇

    出现在何肇娅镜头下的一幅幅花卉与闲草的黑白摄影作品,具有强烈的视觉意象效果,它们或单一或组合地呈现在特定的画面空间内,成为女性心理、情绪、下意识等内在精神活动的写照。这些各具形态的花、草,被何肇娅赋予了深切的涵义。

    女人的内心,这是一个神秘的领域,历来吸引着众多艺术家去深入探险。这强烈的吸引力是来自女性心理本身犹如迷宫一般的细微、复杂和多变的内向特质。女性,几乎是一种情绪化了的物种,她们面对世界的方式,通常不是以理性,而是以感性。因此,她们的内心世界纤细而敏感、易变而丰富。而若要形象地去表达它们,没有特殊的艺术手段是难以想象的。何肇娅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借助花和草来“比喻”女性的内心世界的幻象,让人们似乎能够触手可及地感知到她们心理内容,体会其间的微妙动人之处。

    长期的摄影实践,形成了何肇娅擅长调度、控制被摄物的风格。早期,她从事的抽象摄影,就是通过调动光与影、强调局部等手法,将自然界中一些富有意味的细节加以放大或变形,使陌生化了的自然之物被赋予了个人精神,提供给了观赏者自由诠释的空间。

    调动和控制被摄物,使作品具有丰富意味的特点,这一次在何肇娅镜头中再度被体现。它不同于一般的实景拍摄,只在于表现外在的客观的实体,而是要通过拍摄对象作为一种喻体来喻指另一对象。这就好比在运用一种“借喻”的手法,是借助摄影对象在进行再度创作。在拍摄这些作品过程中,何肇娅利用各种方法:诸如先在一张宣传上随意涂上一些线条,揉皱后展开,再将花、草凌乱地放在上面;或在特定投射光的控制下,让花自由垂落,捕捉其瞬间的动态;更多的则是仔细研究它们本身的形态,找出隐含其中的象征性,在光与影的变化效果下,突出其喻指的成份等。

    花卉摄影,早已是被各种摄影家涉足过的领域,在此中已很难有再创造的余地。何肇娅的不同之处,是将重点放在花卉的视觉意象上,关注隐身其后的隐喻性,将功夫化在象征意图的可感上。这就如同T·S艾略特倡导的“客观对应物”方法——犹如闻到一朵花的香味那样感知思想。无疑,这是一种诗歌的创作手法。对于这一点,何肇娅并不陌生,早先她就是一位诗人。

    何肇娅几近完美地利用花、草为道具导演了一幕幕女性内心的独幕剧。这些作品就像弦外之音,泄露了女性内心的种种隐秘:焦虑、孤寂、忧郁、痛苦、迷惘,或纯洁、恬静、孤高自许,或在妖媚与柔弱、欲念与诱惑中流露出情色迷离的氛围等等。它们被强光照临,犹如从深闺中被强行推上聚光灯下的T型舞台上,触目惊心地呈裸着。她们不再像在《上海女人》中那样披上优雅、迷人、孤芳自赏的面纱,而似乎是陷落在无可挽回的绝望与无奈中,展露以往被深藏、遮蔽的心灵私秘。

    这一帧帧黑白的花卉与闲草的摄影作品,不是单纯的女性心理解剖图,而是一种内心的对话,是摄影者捕捉各种内心角色活动的记录;其中,不排除包含了摄影者个人的想象,一种多面体的自述。当然,这种“记录”是借助隐喻的功能,类似于一种修辞手法。但它们取消了喻意与符号的清晰边界,将外形关系与内在意旨在一个更高层次上归于同一,使指陈的隐喻直接显示,从而唤起观赏者心理上的认同感。

    创作这些喻指丰富的摄影作品,需要摄影者具有极为敏锐的艺术感觉和构筑画面的空间幻想能力。正像杰里·尤斯曼(Jerry Uelsman)所强调的——把拍到的影像和内心思绪结合起来是一种能力;我想,这种能力就是艾略特所说的“即能够把思想转化成感觉,把看法转变成为心情的能力。”(注)

    这些作品既是一个个自在的形象,同时又是包涵着隐喻的意象;它们远离观念,远离哲学阐述,是生命内部元素的直接呈现;既具有外在的装饰性,又富有内在音乐性;它们飘浮在画面上,成为一颗颗自我倾诉的灵魂。

    (注:《艾略特文学论文集》李赋宁译,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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