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的季节

(法)蒂埃里·贝托米埃
翻译:吴晓燕

我一直寻找的朋友,你在哪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渴望愈发强烈
当黑逝去的时候我徒劳地呼唤着
我看到了他的踪迹,我知道他就在此地
艾米丽(凯瑟琳·德纳芙)

四季:四个季节的华尔兹

    无论你在家庭中是哪个角色,兄弟,姐妹,孩子,父母,祖母……都不得不被这部影片所感动。家庭关系(侧重于艾米丽和安托万之间的姐弟关系,其次是他们各自与母亲贝尔特的关系——由维拉隆佳出色扮演)以及时间对这些关系的影响。“时间”是这部影片的关键词:一方面,展示了现代和往昔的对比——以前,家庭总是最核心的价值,是每个人的归属,从而很好地反映出两代人之间的代沟;另一方面,是叙事的时间,导演把影片中故事发生的这个时间段已非常高超的电影手法表现了出来。

    影片分为四个章节(第一章:出发;第二章:错误的一步;第三章:随后的一步;第四章:回归)分别以四个季节来做每个章节的底色,阳光灿烂的小树林,飘雪的圣诞夜,采拮樱桃的时候,捕鱼的季节,以此来影射出三个主要人物在其生命里正在经历的阶段:

    - 秋天(生命中的黄昏),故事从贝尔特开始,一次心脏病发作之后,从她乡村的老家搬到了艾米丽和她丈夫的家里;由此,三年未曾往来的姐弟俩重新找回了失去以旧的相聚感。

    - 严冬:家庭纠纷:贝尔特回到自己的家,艾米丽离开了她的丈夫。

    - 春季的重生:安托万重新和艾米丽生活在一起;贝尔特则在有一次严重的心脏病发作后(幻觉中她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回放镜头)住到了养老院。

    - 完整,苍穹的阳光:埋葬贝尔特(升天),家庭成员重归于好。

    近乎“程式化”的章节划分方式却恰到好处地传达了影片主旨:家庭关系,爱或者恨,永远在最难以捉摸的时刻显现,就如同时间的流逝一样不可避免。

家庭:我们曾如此相爱

    影片伊始非常细致地拍摄了一幅连体小孩的图画,由此也定出了影片的基调:安托万和艾米丽能分开生活吗?将近四十岁的时候,他们各自的生活相当之不同:安托万是脑科专家,他离经叛道,言语尖刻,无拘无束。而艾米丽,与其说是依赖她的丈夫,不如说是被他监视着,他们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她丈夫常常复查她的文件。安托万既孤独又外向,而他的姐姐虽和丈夫孩子舒适地生活在一起,却仿佛置身蚕茧,她冷漠而保守;当艾米丽遵照传统去参加午夜弥撒的时候,安托万却更愿意躲到厕所里去进行一场自我内心独白……

    然而很快我们就看出,艾米丽需要安托万的疯狂来摆脱她一年年铸就的这个自己;安托万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仿佛只有在艾米丽身边才能得到彻底的幸福感。当他听闻艾米丽和她丈夫分开,从此不再住在一起时,安托万又一次躲到了厕所中去宣泄他掩饰不住的快乐:“保持冷静。你很高兴是吧,不要有成就感,不要太多!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20年了……”艾米丽终于同意重新和她弟弟住在一起,尽管她也渐渐觉得这种状态非常的“荒谬”和“可笑”,有些难以面对。对于安托万来说,这合居的状态似乎是一种必然,因为他们注定要相互理解:“这是符合生物学原理的,我们本是来自同一个肚皮的两个脑子。”

    然而,面对弟弟尖酸刻薄的批评(他希望艾米丽摘掉面具,更自由的做自己),艾米丽的反应却是:“也许,我实在没有幸福的天赋。”对于安托万来说,大胆的合住在一起一面是为了安慰她一面也是为了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是你教会了我全部。如果没有你,我永远不懂得热爱生活。”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柏拉图式的爱情与艾米丽想要划清界限的意愿之间来回摇摆,然而除了兄妹间的纠结,还有他们母亲因素。随着影片的叙述,特别是德纳芙扮演的小艾米丽从母亲口中得知她将有一个小弟弟了,我们了解到母亲对安托万和艾米丽的爱其实一样多,可是艾米丽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却不慎因此恶化。同样在姐弟两吵架算旧账的时候这一点也体现得十分明显:

(艾米丽对安托万):我真希望你不存在!
(安托万):这样的话你就是妈妈的最爱了!你恨妈妈因为她不够爱你。一个人恨自己的母亲,真可怕!

    拉克洛在《危险关系》一书中写道:“一个女人不爱自己的母亲,那么她也不会爱自己。”艾米丽的一生都自我封闭,隐藏、克制自己的情感,最后变成了一个“爱无能”的人(如其丈夫所言),她无法知道自己真正渴望什么。

时钟,事故或随着时间流逝……

    泰西内在影片中加入了许多叙述的道具,从视觉上的和音效上来界定时间,永动的滴答声仿佛给人一种刺痛感,一架划过天际的飞机预示了后续的致命事件,驾船划水的一组镜头亦仿佛忽略了时间(在这一段中小船从右向左驶去,引入了一段对往昔的回溯),一串令人头晕目眩的钟声也反复出现(这些声音都混入了影片的背景:当安托万以为艾米丽发生意外跑着回家的时候),钟声外化了安托万内心的焦急,仿佛他要将失去的时间追回,一个女人在咖啡店里唱着“时间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由英吉尔·凯文饰演,法斯宾德导演的御用女演员),随着图像变缓,她如一个天使把时间悬置,大量镜头集中到三个主人公的照片上,仿佛一直凝固到永恒……

    影片中一个关于挂钟的故事也非常具有象征意义。当艾米丽向她丈夫布鲁若宣布是她去邀请安托万来用圣诞晚餐的时候,布鲁若抱怨起安托万古怪的行为——在他父亲的葬礼上,艾米丽夫妇买了一个挂钟遭到了安托万的嘲讽(艾米丽设法为安托万开脱:“他不喜欢古董,他说我们并不能以此赎回灵魂。”)安托万觉得他们买这个挂钟仅仅是为了显摆家境,对于他来说,她姐姐躲避在这个世界中再也不直面自己的真情实感。这次晚餐最终以他弟弟和丈夫的打架不欢而散,安托万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离开;并宣布他曾经预感并梦见过这个场景《我们都在那儿,然后我打碎了什么东西,壁炉上的挂钟……》,这个隐喻一直持续到艾米丽和自己的过去决裂,象征性的把这个挂钟摔在地上。

    安托万幼稚、爱开玩笑的这一面,同样也是反时间的体现;当他在母亲家中醒来时,他承认每次他都无法相信自己已经不在是个孩子了,无法相信自己至今已经经历了许多事了。然而他并不缺乏个性,他告诉母亲,他从来也不想要父亲的手表:安托万是一向都是个孩子,亦像孩子一样争取他的权利,对此,他自己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我们都是孩子,不要在挣扎着要做成年人了。我们所有的痛苦都源于此。要做成年人需要好几辈子呢,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现代的极度孤单:从本能到现在

    在影片一开始,艾米丽问母亲为什么那些采蘑菇的人能这样准确的找到蘑菇,她回答道:“就像动物一样,不必思考。”同样,当贝尔特的孩子们第一次去敬老院看望她的时候,她或多或少有些摆脸色,不想认他们,并兀自开始讲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安托万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故,他的家被雷劈了)。也许脑出血也是产生这些幻想的原因。可是,随后发生的故事却印证了她的猜想,这两件事从某种程度上说最终都发生了。当年有一段影评曾这样讲:“贝尔特象征了一个正在消失的维度,在现在的世界里,已经没有许多人能凭直觉找到蘑菇了。”贝尔特所属的那个时代,家庭如同存在一样是一种直觉,这也是她在临终前在病榻上给孩子们上的生动一课:“你们的父亲总是要你们跟上时代,总是要你们读书,取得成功,我真后悔没有再生一个孩子,不然他就也许就能让我住进他家而且不造成任何麻烦。”她照顾自己的孩子并希望他们今后也能照顾她,但最后也只能半是嘲讽半是责怪说“现代社会就是这样的”,社会进步了,我们亦如同那些蘑菇一样,轻而易举地切除了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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