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守则
黄维嘉
回家的时候，小E扔在地板上的玩具卡车差点害我摔倒。我把它捡起来，又不得不松开手，让它重新倒在地上。这个花哨的东西前天害我破费不少，现在居然裹在什么胶性的物质里面，粘满了灰尘，还有一小块苹果皮。
“小E——”我有点火大。
他并没有马上从床底下柜子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钻出来，露出猫那样的笑容讨好我。我吃惊地发现他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眼睛紧闭，手绷紧了悬在前面的空气里。很快，有一个小泡泡从他嘴里吹出来——切，是吹泡泡糖啊——但是没等变得更大，就整块冲了出来，“哒”地拍在笔筒上。他没有注意到我，将那块泡泡糖小心地抠下来，重新放进嘴里。顺手擦了一下笔筒上的口水。
“妈妈在，一个星期内，学会，15种呼吸的方法，是不是，很难？”更换马桶的清洁剂时他跑过来问我。明显有些气息失调，一句话被他分成6段，说“是不是”的时候，还把嘴撅得像只小鸟。这个家伙为了月底的呼吸测验，已经准备了很久，吹泡泡糖就是练习之一。晚饭后他一声不吭地又回书房去了，我暗想，才念幼儿园小班就要学会15种呼吸，不是折腾人吗？起码也要等到大班啊。事实上，他甚至都不太清楚15有多少呢。
我决定帮助他。“先从一些基本的概念开始。对定义的准确理解会有助于具体技巧的把握。”我开导他。他将信将疑地把泡泡糖罐子放回书架上。这很好。
在解释了“简述”和“定义”这两个词的涵义以后，我让他简述普通呼吸、行进呼吸、胜利呼吸、深呼吸等呼吸方法的定义。天哪，他完全搞混了，你瞧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许多小孩都有这种毛病：表面上是技巧没有掌握，实质上是混淆了基本概念。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我顺便跟他讲了“庖丁解牛”的故事。看上去他挺高兴，他一向爱听故事。
到21：00的时候，小E已经练得很好，除了偶尔搞混胜利呼吸和深呼吸。但保持这个进度的话，考试是没有问题的。
我回到客厅里，作临睡前的阅读。
八成人不会呼吸 有关专家质疑学校教育
本报记者 安靖
在远离乡村的人群中，不会正确呼吸的占80.5%。抽样调查的最新结果刷新了5年前的纪录——64.3%。《呼吸守则》自1994年就开始列入普及教育的范畴，但效果始终不太理想，有关专家呼吁对学校教育进行专项审查，找出其中的薄弱环节。而国家教委发言人王楠则表示，“教研经费不足是导致呼吸教育推行不力的重要因素。”
此次“城市人口呼吸情况”抽样调查是由中科院健康研究所主办的，涉及5个大中型城市的560万样本。
这时小E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鼻息声。这是“睡眠呼吸”，定义清晰，技巧纯正。我很自豪。
早晨起来的时候，我趁小E不备，猛然问：“像闻花一样的那种呼吸叫什么？”他愣了一秒，答：“声乐呼吸。鼻子和嘴同时吸气，腹部迅速扩张，缓慢随字吐气，横膈膜下压挡气。”
“嗯，那么做瑜珈用的是——”
“胜利呼吸！”他将一条腿盘上来，双手合十，伸直了举在头顶，手臂夹紧耳朵。嘴微闭，鼻翼轻轻张了一下，胸廓外扩。这时候T恤缩上去，吸紧了的肚皮露了出来，扁扁的。
“对了。”我拎了拎他的脖子，他果然将手缩着耷拉在胸口，眯着眼睛像猫一样微笑，看起来比昨天活跃多了。若我放开手，他又会拱一拱背，跳出门去玩耍了。
又一天，我下班后刚进家门，就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荷塘里一百只蛤蟆扎堆练声的样子。正纳闷呢，小E腮帮子一鼓一鼓地从厨房里跳出来，作青蛙状。我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突然跳出来，而是几天工夫，这孩子的声音就洪亮了太多。他解释说，这是老师新教的一套练习方法。可以训练肺活量和气息的爆发力。我笑一笑，由他去了。
第二天早饭时，我发现小E不见了。床底下、箱子里、门口的树上都没有。我排查每个房间，一切正常，除了浴缸里多了一条鱼——本来是两条的，我父亲钓了太多就送了两条到我家，可是现在变成了三条。尽管它们都游得很快，但这点鱼我还数得清楚。是三条。
我终于在一堆杂乱地衣服中找到了无线电话，拨通小E父亲的号码。
“喂——夹子啊，怎么啦？”
“没事，只是小E学会了用鳃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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