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作者的“警世通言”

——评于东田的《大路千条》

孙惠柱

    一个年过八旬的胶东老人被日本鬼子绑起来杀害,这样的故事大概算不上有什么特别;但这位满身肉疙瘩的老人临死前把鬼子踢得人仰马翻,这就有点不一般了;更绝的是,这老人年轻时曾经被骗上海轮到过巴黎,和参加巴黎公社的水手有过超乎友谊的情感,在那儿还听到马克思激动了全世界工人的理想;后来他跟着义和团打去北京,腿上挨了鬼子一枪,可心里还在想,那个曾经和他钻过一个被窝的水手会不会也随着八国联军到中国来找他?

    小说《大路千条》(上海文艺出版社)讲了一连串奇特的故事,书的作者也很出奇。于东田写作《大路千条》的时候只有23岁,她从来没有去过她的祖籍胶东,却从20岁开始写出了一系列胶东历史故事(《大路千条》是其中的第一部长篇)。她和众多只盯着自己身边人事的“70后”很不一样,有着一对“远视”的眼睛。在这本小说中有主流历史,也有民俗传奇,有《红高粱》般的民族义愤,更有改革开放的宽广胸怀,还有着对一百多年来中国历史的独特反思。当今的小说五花八门,“上半身”、“下半身”、或自传、或梦幻的性书写疯狂地扫荡着市场。可我一直在想,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华夏,还会有年轻人来认真地审视我们的过去,负责任地书写我们的现实吗?《大路千条》正是我等了很久的一本书。

    路是每个人都要走的,但是命运女神从来不怜悯那些与世无争的善良好人,道路在他们面前处处是荆棘,仅是简单地生存亦属不易,尽管摆在面前有大路千条,可在迷茫中每条路都是那么坑坑洼洼。义和团运动当今学者评价甚低,它悲哀在群龙无首,仅凭个人良心去拼死,高唱着《练拳歌》去帮皇上实现宪政,必然事与愿违。当内外勾结的刀枪对准这些赤裸的躯体,不管他们斗志多么昂扬,勇气如何可嘉,血照样流,人照样死。当然,学者的评价只能是事后诸葛亮,而义和团的后人则利用原来的曲调唱起了新的歌词,这是在悼念祖先的“善良”和“无知”?还是对那场悲剧进行反思?这就是年轻的作者在小说里反复吟唱的那首“百年老歌”《吹大牛》。为了让读者能体会这歌的韵律,作者把简谱也附在书中,一首带有京剧味道的民歌,就回旋在小说的字里行间。希望读者哼着歌曲来阅读小说,这样的文学作品甚为罕见。将先于语言的音乐用作文字的背景来烘托气氛,还不仅是为了在艺术上别具一格。这歌是在讽刺吗?未必如此。那是在歌颂?我看也不像。作者利用隔代人的反思,匠心独运地突出这首胶东人特有的传唱不衰的民歌。是悼念?还是警钟?就请哼歌的读者们自己来决定吧。

    于东田仅用十万多字的篇幅书写了一个百年故事,背景还是她那个梦里萦绕着的胶东。在书中读者可以看出蒲松龄文化的影响,《聊斋》式的故事叠映在《大路千条》里。而书中描述的巴黎公社以及德国传教士的生活点滴,又显示作者把目光瞄准了世界。作者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封闭早已是历史的陈迹,文化再不可能是单一的了。这样来回首以往,就很清楚地看到,用愚昧来对抗侵略,失败的总是前者。

    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中国,在风云变化的世界格局中,路走得特别艰难。《大路千条》的主线是写抗日战争那段悲壮的历史,小说强调了一个视角:日本与中国比,怎么会打上十四年?作者声讨的另一个目标是“汉奸”。有人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做过统计,所有参战国的内奸加起来也不抵中国的五分之一,这个数字是怎么统计出来的不得而知,但一个出了那么多内奸的民族总是悲哀的,这在于东田的其他作品中也屡有描写。“窝里斗”的风气影响着我们国家,这是《大路千条》要给读者的另一个信息。难怪有人评价《大路千条》是今日之“警世通言”。要是中国能做到万众一心,我们还会遭受这样的百年灾难吗?

    《大路千条》是一本读起来并不费多少时间的好书,但是它所讲述的故事,则让人掩卷后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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