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留在威尼斯
于东田
在威尼斯，人是无法抵御爱情诱惑的。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被打上了爱的烙痕——被真实的或虚构的手。
我手边有几张从威尼斯拍回来的照片。第一张是卖古董的商店——一个美国女人无所事事地在威尼斯漫游。她年轻时应该长得不错，可惜这个世界上美人太多了。她的神态有些焦灼不安，仿佛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情。她路过那间出售古董的商店，走了进去。女人相中了一套杯子，玫瑰红与烟灰粉交织，镶着金边的那种。店主是一个眼睛迷人的男子，喜欢穿灰蓝的衬衣。过了几天也是一个午后，女人愤怒地把店主推出了店门，推进了水里，理由是他把假古董卖给了她。可是，只有那件被浸湿了的蓝衬衫知道，只有楼上卧室里那缀着蕾丝的窗帘知道，那个午后当女人一脚踏进店门以后，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是美国电影《恋事》（Love Affair）里的情节。
第二张照片是日落桥——好多年以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只有13、4岁，一个住在英国，另一个住在法国，他们在假期邂逅，秋天一来就要天各一方。可他们相爱了，即将到来的离别让他们悲伤。于是他们筹划着一块私奔到威尼斯去。因为在威尼斯那上千座桥里面有一座叫日落桥，传说当傍晚城里所有教堂的钟敲响时，恋人若在日落桥下接吻，他们的爱就会持续一生一世。这对小恋人经历各种惊险，终于在一个傍晚，鸽子倦而知返，教堂钟声四起，他们乘着刚朵拉穿过日落桥，在桥体投下的阴影里笨拙而热切地亲吻。——这一幕出现在是英国电影《情定日落桥》（Little Romance）里。
第三张照片是海滨——德国作曲家奥申巴赫为了疗治丧女之痛，独自来到威尼斯度假。一个俊美的意大利少年塔西奥，让奥申巴赫的威尼斯在一瞬间变成了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奥申巴赫在威尼斯的街道间踉跄行走，跟踪着塔西奥，捕捉着他的一颦一笑散发出来的美艳芬芳。极度的美，死亡的胁迫，肆虐的瘟疫，世纪末的恐慌与随之而来的荒唐淫乱——一切都让奥申巴赫原本衰弱的心脏愈发脆弱，他的精神世界逐渐淡去，而那身外的物质世界仍然有条不紊的存在着，并将永远存在下去。——电影《魂断威尼斯》（Death in Venice）是几位大师的威尼斯印象叠加，是奥申巴赫的原型作曲家马勒的，也是小说作者托马斯曼的，还是电影导演维斯康蒂的。
还有一张照片上的商店里陈列着各种灯具——我蹲在楼梯的转角,透过铜铸的有着细密花纹的栏杆,看着楼下大厅里的一个女人，她穿着洁白的长裙，午后的阳光为她的身型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我8岁,穿着睡袍,逃避着午睡,直到我那带着乡下口音的保姆大声的恐吓我。天花板上悬着一盏玲珑地把枝蔓向四处蔓延的吊灯,我喜欢那灯上插满蜡烛的样子。灯绳断了，燃烧的蜡烛们点燃了女人的衣裳——我立在楼梯的转角,越过铜铸的有着细密花纹的栏杆,欣赏着楼下大厅里的女人。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我28岁,穿着正装,老保姆已经安息了12年,她那些恐吓早已被我遗忘。我胸口别着玫瑰,正在一步一步走向美丽的新娘。突然，灯上的蜡烛一齐燃烧起来。我不知道，灯绳和午后的阳光正在密谋着什么。——上面这个场景是我对威尼斯的臆想。
影像和印象里的威尼斯，永远是夏天，阳光灿烂。假想与虚构间的威尼斯，永远涌动着爱情，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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