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唯:走向幻梦的清醒

孙孟晋

    有一本书的名字引起了我的好感——《巴黎:一席浮动的豪宴》,是讲上个世纪一群美国文人在巴黎的流亡生活。这里面究竟是浮华的空虚,还是虚幻的清醒?我认为是一种以前往往我们要去忽略的状态。就像我越来越觉得窦唯如今的音乐是——一场游动的自在。从《一举两得》到《镜花缘记》,再到《暮良文王》,和《黑梦》时期的窦唯,或者更早的窦唯是不同的一个人。


中国当下音乐的语境问题

    如今的窦唯不是冷静的睿智,也不是思维的阻塞,而是一种自在。其实,我们无需考察他的这一系列实践在音乐上的成就。拿《暮良文王》来说,它是民乐吗?不是,它甚至是一种新的环境音乐。而《镜花缘记》则是玩意胜过禅意的电子。窦唯,是一个能给自己划句号的人。他今天如果还像年轻的“痛苦的信仰”那样在舞台上热血沸腾,我会讥讽他的顽冥不化的。

    窦唯已不是摇滚的窦唯,当然,他也不是士大夫的窦唯。

    中国当下的摇滚乐已经提不起大多数人的兴趣,除了客观原因以外,其自身的语境问题很明显。你不能老让人家在你的类似性口号或者类似性体验里达到高潮,否则就是意淫,崇高也是可以意淫的。窦唯肯定转换了角色,一个60年代出生的人能够走到这一步,完全是直觉过人的。可以说窦唯是硕果尽存的那个时代的音乐人,崔健没有拿出新的东西,就不能把他包括在内,崔健担当的是另一种角色。

    说窦唯走得远是因为他把音乐提到了“玩”的境界,玩音乐,真的玩得起来,绝不是玩。或者说,窦唯从来都是一个音乐人,而不是一个思想者。再深入一步,他还不是一个知识分子,尽管他对中国古文化一直偏爱,并包容在近来的唱片名字上。我不想试着去寻找《镜花缘记》与李汝珍的文本有多少关系,因为唐敖的游历海外所提供的珍奇异闻不是窦唯有兴趣的,但两者的气与神韵是一致的。

    任何一个敏感的音乐人最后都会意识到这个问题,你不能老抱着西方的模式或者观念“革命”一辈子。


窦唯的“中国化”是诚实的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新鲜对于每个人的意义。说得难听一点:人老了,会发臭的。再补充一句,一个时代的新鲜,肯定不在于它还具有上个时代的什么特质。把窦唯的这一系列作品放在另一个文化背景来看(谈《镜花缘记》可能不能孤立的谈),我以为他已很自在地解决了与下一个时代的联系。音乐本身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无论你把如今窦唯的音乐理解为是一种声音的爱好,还是在表达中国人的趣味。

    打个比方,FM3的美国人老赵说他是个中国人,理由是他在中国住了很长时间,已经用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思维了。但我还是不认为他是个中国人,因为是血液的关系。反过来,如今的窦唯还是应用了西方的音乐语言,但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自然地流露出是一个中国人。这让一个外国听众来听,可能更能听出来。

    严格地说,早发表的《暮良文王》在这方面要比《镜花缘记》更“中国化”,我相信和窦唯在里面占的比重有直接关系,《镜花缘记》里张荐与老赵的FM3的比重应该占了绝大多数,但窦唯的加入非常自如,这是因为他建立了自己的语境,尽管他不会电脑创作。

    如果略微武断地认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中国当代艺术里的“中国特色”是不诚实的,那么窦唯不是,他不是通过大脑思考而是通过本能逐渐到达的。他提供的既不是观念,也不是思想,而是一种生命的自在状态。甚至媒介都不重要,无论是民乐,还是电子,都是一种与生存、呼吸与自由交合的环境音乐。

    窦唯没有试着再展天赋极高的嗓子,按他自己说是“语虚”; 窦唯如今的音乐也不是失语,他甚至比他小很多的人更有新鲜感。他不是“80后”文学,“80后”面临着新鲜被炒“熟”的可能,其中,我一直不看好春树也是因为她没什么新鲜。“80后”文学的意义和如今的窦唯的意义是相同的——新鲜,但他们不在一个高度上。

    中国人的音乐包括文学艺术,如果能在未来的世界上站得住脚,还是要形成自己的语境——是逐渐自如地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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