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和黎明时的诗

——浅谈刘晓萍的诗歌

章乐天

    很久以来,我一直把当代诗歌视作词语的刻意堆砌,很难找到刹那间眼前一亮放下文本就想和作者倾心交流的那种诗歌;而在“后”学繁荣的年代,对诗歌还能承载多少价值疑虑重重。更不愿看到诗歌和小说的美好意境被高高悬置,却敞开门户演出餐桌和床第之事;并在这种悬置发生的时刻,诗人则仿佛乘坐女巫的魔毯一般,只能盘踞在芸芸众生的头顶上。

    我庆幸刘晓萍扫去了我对诗歌的不良反应。我惊讶于她用词精炼无比,蕴藏着令人无以名状的深刻。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说过: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那么,在刘晓萍的创作中,贯穿始终的精神漫游的主体形象则恰好揭示了这种兼具沉睡和清醒两重涵义的状态——时而似拂晓时的睡眼迷离,时而如晚霞掩映下的倦鸟思归。

    古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便无意中取消了“释然”在绝对意义上的实在性,道破了果断与迟疑、自由和羁束之间对立而共生的存在。事实上,我们的愕然总是肇端于静心敛形时的顿悟:原来构成了漫长颠簸人生的原料最终可以化约成两个:出走和归来。跋山涉水的旅人向着天边也向着自己,独居一室的诗人向着自己也向着天边。这大概也可以解释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何以共存的一种神秘,引得古往今来不甘湮灭于历史长河的人们用自己平凡一生的平凡事业,反复论证着它们之间的联系。

    在刘晓萍的诗中,梦是托起词句的主题意象,因其短暂,所以表达它的词汇斑斑驳驳、星罗棋布;因其孕育于出走和归来的间隙,所以带上了黎明或黄昏时的那种朦胧之美。我可以确证,刘晓萍不属于那种凭借才气逞一时之勇的墨客,她经常处在远虑和近忧的交织之下,在一种状态降临的时候寻觅另一种状态的影踪,所以,她能清楚地记得在每一首诗背后、真实的故事带给她的真实的触动,却不知怎样讲述这些故事;面对我们这些朋友好奇的追问,频频在纷乱的头绪面前失语。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刘晓萍和她的诗,最能体现海德格尔的名言:“诗是最大程度地抵达存在之真实”。

    技术主义和消费主义充盈于我们呼吸的空气,历来栖身于殿堂的传统的严肃艺术遭到来自市场化社会的严厉挑战,她得经常面对刻意的歪曲,而更多的威胁则来源于拙劣的仿制。二十六年前,意大利诗人蒙塔莱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说:“在大众的传播媒介众多的世界上,诗歌还能生存下去吗?……答案不能不是肯定的,假若把诗歌看作所谓的纯文学,那很明显,世界范围内的生产正在漫无节制地增长。相反,假若我们严格地摒弃生产这个字眼,而仅仅把话题局限于那奇迹般地使整个时代和全部文化、语言完美地保存下来的艺术,那么不妨说,诗歌是不可能死亡的。”

    刘晓萍本人恐怕并不在乎“纯文学”的局限。在我眼里,她的创作恪守着“严格摒弃生产这个字眼”的原则,去探索(甚至是在不知不觉中)一种“奇迹般的艺术”。她完成每一篇诗作,几乎完全是脱胎于一种生活体验之后的灵感迸发,而从无叠床架屋般的精巧运思,因此独具一格。这些年来,刘晓萍维持住了一种促使灵感不时喷涌的机制:她的诗不属于“创造”的产品,而是“发现”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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