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迷惘

  ——许巍和他的诗意歌唱所带给我的思考

刘晓萍

    我不停摇摆,在宇宙中。引诱的旋律如蚕丝妖娆于宇宙的要塞,可那充满迷惘的歌吟分明在整个宇宙的外围游弋。节拍的行动方式如奇迹般的精神暴力,穿透最坚固的物质,向灵魂的虚无之地流淌,但他分明带给我纯真的自由。此刻,我的存在不再是必然,她由一种潜在的逻辑透露着某种真理。而经由歌声所传递的焦虑、死亡、虚假的自我和真实的自我之间的冲突有其独特的启示力量。

    在流行音乐和通俗歌曲泛滥的今天,许巍只能是那种为一小部分人而存在的歌者(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诗人)。他的特例独行与甘于寂寞,他沙哑的唱腔和边缘化的生活方式,以及他对生命和人的本质的偏执性思考为他的歌声作了存在性铺垫。他的歌是在现世生活的背谬之中而产生的独特体验和对表面形式化的否定。同时,当他用摇滚的激烈和乡村歌手的漫不经心为双重元素并置于他的音乐时,他的演绎就包含了一种内在固有的创造性。这种创造性展示了个体对永恒和理想主义的爱,以及“我们需要使自己相信对我们的理想和愿望来说有一种终极的支撑和避难所”。

    在一首题为《永恒》的歌中他唱到,“在出生的那一天/我们已注定要走上这条永远 永远不归的路/我们不停地奔跑 在每个黑夜白天/每一个夜晚和清晨 不知不觉奔向死亡/在穿行各种梦想 不变的四季里面奔跑/虚幻的永恒只是那支离破碎的瞬间”。我不知道这样带有哲学烙印和诗性的句子,对于歌唱者本身是否意味着无限制的无抵之渊?作为听者的我确实感觉到了生命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靠自身获得永存!更直接地说他无遮无掩地道出了不动声色存在的虚无,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我们的迷惘。用克尔凯郭尔的话说,“世界和宁静处于纯真状态中,与此同时还有另外某种东西……然而这究竟是什么?是虚无。虚无具有什么样的作用?它激起了恐惧。”我想这种恐惧通过旋律和唱词同时投递到了歌者和听者的命定式存在中。在这样的晕眩时刻连信仰都会是一种悲剧性的幸福残留!“永生永世的爱恋 总是那么遥远沉重/不变的轮回之中 生命变得虚无飘渺/曾经遥远漫长的幻想 为何它始终不能实现”?(《永恒》)

    人对生命的意义的寻求,实际上是在探讨存在的归属和内心最深处的一种需要。前者可能要将个体放置于宇宙的秩序中,后者则更多表现于一种自觉的生命意识。但这两者的矛盾和背谬之处便存在于,引导我们的行为并向我们提供准此活下去的规范,对于灵魂的意义往往捉襟见肘。“今夜我依然在路上 依然在盲目地张望/那变得腐烂的理想 正在我身体里消亡/我 这始终骄傲的心 没有方向/我 那充满欲望的心 空空荡荡”。(《路的尽头》)形而上的渴求在他认定的努力中毫无成效。“一个人对现实的认识不可避免地和促使他行动的整个信仰发生了矛盾。”最直接的焦灼由存在的荒谬性所传替。“我在编织的世界里 飘来荡去/我在重复的岁月里 悄然独行/每一次窒息的感觉 总在梦里/多少次我看到我在 路的尽头”。(《路的尽头》)

    我们的存在是以宇宙的存在为前提,也就是说,只有整个宇宙或自然的价值体系令人满意时,作为人的生命的价值才有其可靠性。“人类处境的悲剧就在于,人们认真地做每一件事,好像他已经发现了一种先验的意义认可他的各种决定,然而与此同时,在其存在的最深层,他又时时意识到并没有这样的意义存在。”这里有一种不可消解的荒谬或说虚无感。“有一些希望和理想/总在心里是最美的旋律/可如今这真实的生活/却演奏着那纷乱的节奏”。(《九月》)不管宇宙间有没有意义可以被我们发现,意义在其中显现的世界,显然只能是我们所知道的这个世界。“有一种力量有一种力量/依然在我心中流淌/我不停地弹着 不停地唱着/直到所有的弦都断了”。(《浮躁》)力量所激发的幻想和期盼是否会结满果实?对此,我只能作某种假设。因为自然的不稳定性和物质的毁灭的因素,能诱导人陷入痛苦和纷扰之中。“这么多年你还在不停奔跑/眼看着明天依然虚无飘渺/在生存面前那纯洁的理想/原来是那么脆弱不堪”。(《那一年》)显然任何简单的指认都将出现现实性的匮乏。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可以将许巍的歌看作是存在哲学的某种补遗。个体感觉的经验性和真实性为自身的痛苦见证,内省的同时正好道出了所有生命的本质。在现代生活中,人就是那个时刻在“最严峻的问题面前接受考验的那个孤独的人”。面对历史的危机、时代、死亡和焦虑,人的存在就是无休止的搏斗和决裂,以及在不可消除的危险性中。“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出生 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希望 一天用来绝望”。(《两天》)与此同时“大部分乃至全部生命意义的模式,都源于某个具体的有机体对它的客观环境所做的或多或少创造性的回应。”当然这丝毫不意味着我们就从此战胜了虚无以及由此产生的恐惧。

    “我总是迷失在每个幻觉的夜晚/我悄无声息地走在幻想的边缘/这感觉就像我走在另一个世界/我感觉不到那曾经幻灭的岁月”。(《悄无声息》)时间在抽空了它的指向性后,可以说它不复存在。而因生命存在的时间它便拥有一切存在的无限制的权力,生命以及生命的内在性需求在时间的逻辑中谱写着自己独特的历史。就其存在本身而言,我们有永远解不开的迷雾。当然这不应归咎于人缺少自明性。尤其在我们的这个时代里,不可预知性几乎成为每一个个体存在的前提。因理想主义所引发的忧伤就像致死的病症,它循环往复于生命的周遭,不管你是否挣扎或踌躇满志。生命就其世界表象和本质的双重解构,仍旧不能扬弃幻灭的魔影。也许个体的忧伤和绝望实际是一种长久而迷惘的呼告,正如许巍所弹唱的那样。“我看不见我的明天/只有黑夜给我的茫然/我看不见我的明天/是否还将重复着昨天。我的昨天/总在每个黄昏 每个孤独的夜/我在我的世界悄无声息的走/我用幻觉触摸你那遥远的美丽。”(《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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