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时间的随想
刘苇
母亲，在人们印象中总是柔婉、温和的，是勤劳、仁慈、安详、包容一切与爱的象征。很少有人将母亲与时间联系在一起。然而，在我看来，母亲也是时间的象征，她的伟大和完满蕴藏着时间的永恒的秘密。母亲，其实就是意味着时间的存在。她与时间共存。只是我们平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每一个人天生就是孩子，是母亲将生命孕育而出，并由此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下去。这样的方式，如同时间之水流淌不息。每一个生命都是在母亲的关怀下成长的，她包含了哺育与造就的不朽行为。母亲，就是时间的激素和酵母，生命的绵延而使原本虚幻的、难以琢磨的时间变成了可感的现实。哲学家说，人是时间的摆渡者。人既在时间长河中孕育，又使时间之水永流。这是人的生存之疆域与舟楫，是形式，也是内容。母亲，是时间的一面镜子，映照出生命的共同命运。
而生命的延续，也是时间逻辑借助母性所昭示的一种力量。母亲背后长长的影子就是生命的链条，可以一直上溯生命之起源。时光推移将那条长长的生命脉络隐藏了起来，也积攒了起来，但从母亲的身上仍能看见生命的环节，她将过去、现在、将来连接在一起。母亲，是生命的一份契约，签署下时间的涵义，也签署下承诺。
歌德曾经满怀深情地回忆自己的母亲对他的教育，感动于她是如何将强烈的爱倾注在他的身上。在歌德看来，她的身上正是体现了所有母亲的美德——人格力量、优雅柔婉的情操、完美的心灵和关爱力量、细心呵护、耐心教导，使歌德立志成为一名不辜负他母亲的人。他将自己一生所获得的成就归功于母亲。综观世界艺术史，有一大批艺术家正是在他们母亲影响下走上艺术创作之路，成为杰出的人。母亲，是时间的香料，让生命孕育为精华。
通常，当我们出生很久以后，才开始明晰地意识到母亲的存在。在这样的时刻（几乎要到我们长大成人的时刻），母亲通常已过人生的中途。也许某一天，我们偶然看到母亲童年的照片时会惊讶，很难将照片中的人与眼前满鬓白发的形象联系起来，这时，我们才突然意识到，眼前母亲苍老的笑容里包含着时间的容颜。母亲，在她安宁与沉缓的喜悦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人对时间的感知，远比不上母亲一生操持所在心中自然获得的对时间真相的洞悉，其中细微、真切的感受超越于任何华美词章之上。也许，只有当我们站在母亲的角度时，才会突然感知时间的真相，才会从母亲的背影中看到浩瀚的时间光影，并由此唏嘘赞叹起来。让我们且听一位诗人朴素的声音，在他的诗句里，我们听到一种感恩与愧疚，以及祈祷与眼泪的潮湿空气流动的真实声音：“母亲老了，垂下白发/母亲，你去休息吧/山坡上伏着安静的儿子/就像山腰安静的水/流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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